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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大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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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 大水

石桂送走了孫師兄,捏著荷包往回走,穿廊過院,頭上遮著流光的灰瓦,腳下踩著綠樹濃蔭,越走越慢,隔著回廊看見水池子,上頭波光細粼粼,偶有微風過,吹得水皮子發皺,連蟬聲都黯了。

捏一捏明月那個荷包,兩頭隨意拉扯起來,馬馬虎虎打了個結,石桂拆開一看,荷包裏裝的還是那張銀票,裏頭還有一張黃紙,上頭草草寫了四個字“好好收著”。

似是倉促間扯了一張寫黃符用的紙,說是紙條就是個角落,狗啃似的參差不齊,石桂一看便知,給了她的東西,就不想再拿回去。

明月走的無拘無束,石頭爹又音信全無,兩樁事都叫石桂心頭不暢,頭一樣是自感,怕是再不能夠跟明月似的自由,江上日出,水中燈影,博一個痛快;後一樣更是越發惦念,她再想著要回家,兩年一過,蘭溪村村口的路也記得有些模糊,卻偏偏無法可想。

跟著幾日石桂都有些懶怠,懨懨提不起精神來,手上捏著針,半天紮不下去,明月好歹是跟著官船走的,可石頭爹卻還沒影子,家裏也沒送信來,石桂能辦的都辦了,再要求著春燕特意送信去,連春燕都嘆,告訴她七月才回去過,不論怎麽也得等到過年了。

石桂吃不下咽不進,人都怔了,石菊還當是暑氣沒過,她還熱得難受,盛了自家那碗湯給她吃:“這是怎麽了,秋老虎都要過了,你還吃不下?臉盤都尖了。”

淡竹捏著勺子直轉眼睛,沖石菊搖搖頭,拉了石菊道:“那道士走了,她心裏難受,你快別說了。”淡竹實心實意的當作石桂真個同明月有些什麽。

明月是孤兒,石桂說是有爹娘,在金陵也不過就是孤女,兩個又是同鄉,那人還待她這樣上心,說不準兩個就有那般心思,也就是丫頭,若是外頭的,這時節議親也是正好。

石菊差點兒笑出聲來,她自然明月石桂對明月還真沒“那種”情份,要有也是因著她自個兒也是山長水遠來了金陵,明月孤兒一個還跑了那麽老遠的路,這才待他好些。

淡竹卻大搖其頭:“你平日裏聰明的,怎麽這上頭犯傻了,她心裏不好受,別去招惹她,過些日子就好了。”

石菊咬了嘴角忍笑,點頭哄著淡竹:“是我的不是,沒你想的周到,再有兩天就是九皇會,咱們剪些彩紙,紀夫人去了穗州,太太連花會都沒地兒去了,咱們把院子裏妝點起來,看著也喜人。”

丫頭們都領了彩紙,做重陽糕泡菊花酒,宋蔭堂想讓葉氏高興,專撿了兩盤黃白色蕊似蓮房的萬齡菊回來擺在階下,專給葉氏賞玩,若不是葉氏身子不好,院裏不能動工,他還想在小院裏搭花山子。

葉氏在金陵城裏頭交際的就只有紀夫人,從她嘴裏再沒聽見一個探究的詞兒,再有一位便是吳夫人,吳夫人是半點都不在意,自家滿身臟水洗不幹凈,又怎麽會來計較別人,可葉氏坐在她身邊,總是格格不入,倒不如不出去交際。

八月裏葉家送了節禮來,葉氏的病癥卻沒能好上些,宋家一日不應婚事,葉益清就一天拖得一天,一桿子支到了後年,葉氏怎麽能放得下心。

進了九月葉氏的精神頭一直不好,葉家姐弟沒能進京來不說,葉益清竟又送了信來,說要續娶,一年妻孝都沒到,葉益清叫擼了官職,還在丁妻憂,若不是前番難得太難看,哪個官員當真死了妻子就丁憂守制的,可他既辦了事,就得把事兒辦得圓了,半半截上要議親,葉氏一接著信就又犯心口疼的毛病。

葉益清哪裏是真想結親,他是迫得葉氏向宋老太爺請求,趕緊把宋蔭堂的婚事定下來,尋了諸多借口,葉氏心裏想著葉文心葉文瀾姐弟兩個,只得再去求老太太。

要葉文心同宋蔭堂結親是再不能夠了,卻不能對葉益清說得這樣明白,那頭拿不著婚書不肯送人,葉氏一顆心又被吊著,帶著春燕日日守著宋老太太,可這一回,宋家卻沒能松口。

老太太看看葉氏,原來就瘦得伶仃,連生了兩回病,越發瘦削,這會兒已經穿起秋衣來了,連老太太還不曾穿上夾的,她身上就已經披了披帛,領口還戴了一紗巾,怕著了風,又再生病。

沈氏的恩德是要還的,卻不能動根本,宋家的根本就是宋蔭堂,為了他有什麽舍不得的,老太太看著葉氏嘆一口氣:“兒子侄女,到了你只能選一個的地步,你選哪一個?”

葉氏面色煞白,抖了嘴唇,眼睛望著老太太,目光卻沒落到她身上,張了嘴半晌叫了一聲“娘”,氣若游絲:“我這輩子,就沒正經對得起過誰,嫂嫂若不是為著我,也不會跟哥哥離心,只有這點骨血,我若是護不住,便是死了,也沒面目去見她。”

老太太手裏捏著佛珠,地藏經念了成千上萬回,早已經倒背如流,一句話茬開,後一句又能再接上,聽見葉氏這一句,頓一頓竟答不上話,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氣來:“你對得起思遠,我也對得起思遠,死了就好相見了。”

葉氏手上一顫,跟著垂下眼簾,她無處排解,婆母不肯相幫,兒子又不便細說,宋蔭堂每一問起,葉氏的擔心就再加三分,這回既然說破,便知道葉文心是勢必要留在揚州了。

葉氏卻不能怪宋家見死不救,泥菩薩過江,自身且難保,何況兒子結親是大事,便是葉氏也不肯讓宋蔭堂陷在葉益清手裏。

宋之湄的病久不見好,甘氏素衣守著她,從天亮就開始念經,一直念到日落掌燈,宋之湄高燒是退下去了,也不說糊話了,飽滿的面頰瘦得凹陷下去,眼睛半垂著,見著甘氏也再沒旁的話說了。

甘氏不敢再讓她胡思亂想,拉了她的手:“你既知道那上頭畫的是芍藥,就歇了這心思,等過兩年,事情淡了,娘陪你一道回去。”嫁不嫁人還是另說,卻不能再在這金陵城裏呆了。

宋之湄病了一場,耳朵裏聽著甘氏說話,嘴上卻不應她,隔得好一會兒才木木答應了一聲,甘氏撫了女兒面頰,有淚也只得往肚裏頭咽,只盼著她回轉過來,哪知道她心裏還想著陳家的芍藥圃。

妄念好似野草,在她心裏蓬蓬勃勃見縫就鉆,鉆進心竅落處生根,枝壯葉大,一把火又怎麽能燒得盡。

病情反反覆覆不見好,東西兩院都煎著藥,葉氏把新浸的合歡酒都吃盡了,心痛癥反越發厲害起來,宋蔭堂在家時便親自替她煎藥,卻久不見好,宋家趁著這樁事,把重陽節九皇會全都推了個幹凈。

睿王從豐臺特選了些萬齡菊黃金帶白玉團的菊花盆景送來金陵,添在皇後宮中慶賀重陽,聖人下了申斥的口諭,說他初到藩地,先花費心思在這些芝麻瑣事上頭,更該及早同府州司使接管藩地政務才是。

聖人說是這麽說的,可兒子想著要孝敬父母,心裏怎麽不高興,何況這個兒子還是他打小就精心教養的,如今又委屈了他,雖訓斥過一回,卻賞了銀子緞子下去,光這些還罷了,隨船送去的還有禦花園裏頭開得最好的兩盆菊花。

太子跟著又補上了半船花,不光是花,聖人那信裏是怎麽寫的,他也比著寫了一封差不多的,看著是哥哥教導弟弟,怎麽品都不是一般滋味。

那半船菊花浩浩蕩蕩上了路,宮裏的重陽宴,聖人略坐一坐便起了身,留下太子陪著皇後,把安康公主帶著去逛花園子了。

宋老太爺這些年來身子一日差似一日,哪裏還經得折騰,這一回差點又得病,他既是想退的,尋常在宮中當差便時常咳嗽,燉梨湯兒日日不斷,三不五時便告假,順了聖人的心意,還多許他些日子。

宋老太爺身子一不好,家裏立時就清凈下來,院裏再無別事,門上帖子倒是一疊疊的送進來,老太爺既告病,等閑也無人來。

門上送了許多禮來,裏頭補藥一味少不了,還有送書籍點心的,門上自有小廝抄錄了送進來,怎麽回禮卻是葉氏的事,葉氏自家病著,春燕便順勢把石桂提了上來,讓她跟繁杏一道,把送了什麽造在冊上。

錦荔跟在繁杏身後跑進跑出,高升家的又替她出這許多力,哪知道竟還被石桂擠了下去,氣得回去就要砸算盤,只當石桂用了手段,她連盤算珠子都沒摸過。

春燕卻有道理:“年年帳都要記兩回,進進出出費多少力氣,她既能寫會認,就讓她記下,抄了單子送到外頭去,再歸到帳房,也就不必要一樣東西跑一回帳房了。”

淡竹恨不得放鞭炮,石桂還沒怎樣,她就拍了巴掌,錦荔一張臉氣得鐵青,立時告了假說要回家去,春燕擡擡眉毛許了她,反是高升家的過來打招呼,這麽個不成器的侄女兒,若不是自家親戚哪裏肯管。

院裏頭的丫頭都知道,春燕說是說搭手,往後這帳就得從石桂手裏走了,她這會兒還是三等,到得秋日就要升,把玉蘭留下來的空缺填補上,都同她道喜,道完了喜又讓她作東道。

哪知道石桂東道還沒請,宋家門上的銅環就又叩響了,宋老太爺的門生送了信來,說是楚地諸州大水,雲瑤一夜陷為池,雲瑤便是宋老太爺的家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懷總是個好懷總

懷總真的不會虐

啦啦啦

以及今天有二更嘿嘿

這一年收成便不好,州府裏才經過蝗災,又是放糧又是周濟,經得一冬倉裏早就沒有餘糧了,夏麥顆粒無收,若不是種下二熟稻,連四月裏的收成都無,十倉好容易填滿了三四,官員考評糧倉滿不滿也是一項,才經過災,連聖人都格外開恩,特許了休養兩年,這兩年中不以倉中糧盈虧作考評。

哪知道六月七月都多雨,縣裏鄉裏都帶著人開挖河河,舊年求雨雨不來,今歲恨不得老天趕緊收了雨口袋,田裏的苗秧好容易活了,眼看著將要成熟,八月裏的雨下得比六七月還更多。

天堤洩了口子,銀河裏的水湧出來漏個沒完沒了,河道一有不通,剎時雨就倒灌進田地裏,村中田舍開闊,只叫人點燈披蓑來回巡視也還得過,鎮上河道的水一日比一日漲得高,低窪處早就泡了水。

楚地州府碰上旱災還算治災有效,卻把糧掏空了大半,再經一回水災,諸多州府連著一道受災,楚地糧倉耗空,多餘的糧食一粒也拿不出來,這事兒便兜不住了。

老太爺的家鄉,自也是石桂的家鄉,一個處是梅溪,一處是蘭溪,隔著一重山,一並遭了水禍,宋老太爺家裏的萬畝良田全淹了,災事還沒報到聖人禦案前,因著災情重大,所淹民戶眾多,先知會了宋老太爺一聲。

旱災之後多有蝗災,水災之後多有瘟疫,地方才遭過蝗旱,前年才剛遭過蝗災,捉下來的蝗蟲一簍一簍收了萬斤,全燒成了灰,拿這灰來沃肥,好容易休養一年,舊歲才有一個好年景,茶蠶還未養過來,今歲便又發了大水。

石桂渾然不知,宋家也分得前後院落,宋老太爺接著的信,後頭院中哪裏知道,只知道朝中又有事,來了許多人,至樂齋裏點了一夜燈,宵禁不能回去,葉氏還吩咐了丫頭婆子去收拾客房,引那幾位住到客房去。

這事兒上頭自然是知道的,就在宋老太爺的家鄉,家裏的田地淹了不算,佃農也有死傷,梅溪祖宅還住著宋望海宋敬堂,那些個族中長輩也都在鄉下老宅裏,就挨著田地。

也不知道鄉裏如何,總要派人送信回去,何況七月裏才剛差人送東西回去點燈,還不知受災重不重,能不能派人上路。

旱澇年年有,未達百戶的災害,州府之中就能放糧賑災,不至叫流民遷徙,可這回粗算一算就淹去兩百戶,毀壞房屋良田不計,若是澇還能挖河溝引水出去,兩處都靠山,暴雨沖下的山石泥土湧向田地,泥水倒灌,田裏作物一剎時就淹沒了去,出村子的橋也叫沖斷了。

山上幾人合抱的大樹沖下來,滾下的木石碾過村莊,得虧得開了宗祠,讓家在低窪處的女人孩子先住到祠堂裏來,這才保得多戶人家,可這雨不停,不出去是再沒有活路的。

鎮上人的日子也沒能多好過,宋望海是嗣子,回去了也是住到鄉下老宅去的,可他哪裏呆過鄉下,出門就是田地莊園,門樓鋪子酒食肉店,一概皆無,住了兩天,還回到鎮上去了。

反是宋敬堂住在鄉間靜心讀書,遇著雨水還想過要接父親回來,鎮上屋房一間挨著一間,暴雨真把屋子沖塌了,裏頭的人出來都難。

鎮上也確有屋子毀損,雨倒個不住,還有工匠赤著身子修屋,一日修不好,一日就泡著水,日子怎麽得過。

這個夏天到底沒能挨過去,水一日比一日漲得快,山洪一洩,大水就淹到了鎮上,桌床浴桶都能作舟用,想找一塊幹地方都不能。

宋家人眼看勢頭不好,一半兒先遷到通仙觀去了,背上米面家當,一路往山上去,宋老仙人開了山門,這一處都是姓宋的,跟他同宗同族,觀裏這許多地方,安置人住下來,才過一夜山下便是一片澤國。

觀中留得米面尚多,宋家族人中窮困的早早上了山,反是富戶還留在山下,家資一瞬成了泡影,僥幸的還能留下命來,運道再差些的,連命也一道搭了進去,倒真是生不帶來,死也得帶了去。

老太爺急派人回去,祖墳竟還安好,因是葬在山上的,又搭了大棚才辦過七月節的法會,倒有許多鄉民去避水,宋老太爺常年送錢回去,田莊裏頭的出息,專有一項是撥出來修橋鋪路建學堂的,前些年俱是弟弟打理,自宋勉的事一出,便托給族中有威望的長輩,很是辦了幾件實事,把學堂又再修過一回,竟頗牢固。

祖墳就挨著宗祠學堂,讓這些個後生晚輩,伴著祖宗讀書,除了拜先師孔聖人,也要拜一拜宋家的先祖,學堂裏供飯,後廚自有米面,倒周濟了許多人活下一命,等著官府派了人來救災。

裏頭力壯年青的,俱叫征了去,宋敬堂原就在鄉間讀書,他有意效仿宋家先人山中結廬苦讀,就在學堂裏頭借了一間屋子,總歸宋望海也並不管他,別個反倒讚宋太傅好家教,子孫都是賢孝的。

既遇著這事,宋敬堂眼看年輕一輩都出去了救災了,底下一片水未退,便是支著船出去,看看屋頂大石上可還有落得有人。

宋敬堂是個讀書人,這時節卻也要下舟,族裏人趕緊攔了他:“你怎麽能做這活計,趕緊著可別濕了腳。”

宋敬堂把長衫一去:“父親祖父母就在城中,我豈能一人獨自偷安。”城中如何模樣不曾得知,裏外消息不通,族長早些日子就讓村民把米面都送到祠堂來,若不如此,這百來號人也早就空了肚皮。

宋敬堂既要下水,族長便在心裏過得一回,宋敬堂回來的時候帶著老太爺的信,信裏便托了族長交際,今秋總要落個秀才的功名,若是能有一樁義舉,待這水退了,呈報官府,總能表彰,說不得就能舉孝廉。

派了兩個識水性的漢子看牢了他,給了一條最穩的船,船上裝些清水幹糧,老人孩子女人喝稀的,這些幹活救人的便能吃一口幹的。

宋敬堂坐船出去,眼見著被水泡著壯大的屍身從船邊漂過去,分明聽得有嬰兒哭,卻就是找不見人,再看時,原是死屍高舉著兩只手,緊緊箍了個嬰兒,托著孩子離開水面。

眼看著打旋就要漂過去,宋敬堂問了兩個行船的,可能往前救一救,那兩個漢子出來是看著他的,可眼見得這番慘像,哪能睜眼看著,眼看著倒落的大樹樹枝勾住了婦人衣衫,伸了竹桿把人勾過來。

竹桿上帶著倒鉤,兩人出來也是看看這水面上還有甚可用的東西,山上無床無被無,便有一床草席子也是好的。

倒鉤把屍身勾了過來,宋敬堂不忍去看,念了一聲佛,伸手去抱那孩子,婦人兩只手卻死死掐著不放開,船身被水帶著往前去,將要撞著大樹,兩個漢子便道:“要救孩子,便把手掰了去。”

宋敬堂對那婦人道:“你放下心罷,我自顧得這孩子周全。”說完背過身去,只聽見兩聲輕響,漢子一手托了嬰孩,一手把那婦人指節掰斷,抱了孩子塞到宋敬堂懷裏。

孩子緊緊閉了眼,兩只手攥成拳頭,身上還穿著紅圍兜,上頭繡著紅白桃子,兩只手腕上還有套著銀鐲兒。

紅兜兒被泥點子濺得看不出本來模樣,宋敬堂抱了孩子,給他餵了些清水,孩子卻不會吃,只不住往外吐,宋敬堂摸了條幹凈絹子出來,沾濕了餵他。

長到這樣大,不說貓兒狗兒,便是魚都沒養過,這會兒卻無師自通了,那孩子有了水喝,竟不哭了,嘴裏吮著絹子,竟熟睡過去。

兩個漢子拿著竹鉤兒勾了些箱子,見有衣裳的便留下,早已經叫泥水泡得不見顏色,眼見得前面來了個大物件,定晴一看,竟是個描金紅漆箱子,兩個對眼兒一看就知道裏頭是好好東西,使了大力氣勾過來,把那箱蓋兒一挑,裏頭竟是個小娘子。

宋敬堂才剛安頓好孩子,他長到這樣大,何曾坐過小舟,一陣陣的頭暈目眩,正要扒著船吐,就看見那箱子裏頭有人。

那女子頭上插著金釵翠鈿,頸上扣了一個金領兒,上頭鑲著一顆明珠,兩個漢子眼睛都叫晃著了,不論死活都得先弄上船來。

拿竹桿捅捅她,她竟還有氣,只是在箱子裏頭旋轉個不住,一醒過來見著人,唬得一時不敢開口,待宋敬堂扒開兩人,她眼見個頭上戴方巾的,這才敢開口,伸了一只手,嘴巴嚅嚅動著。

卻發不出聲兒來,錦繡衣襟俱都沾著汙穢,在箱中這許多時候,頭昏腦漲,自家吐了自家一身,到肚裏甚都沒有了,連水都吐不出來:“救我。”

宋敬堂眼見兩個漢子不伸手,拿了竹桿遞上去,軟胳膊軟腿哪裏撐得住,宋敬堂眼見得他們盯著這姑娘身上明珠看,皺了皺眉頭:“救人要緊。”

拉了女子上船,再看衣裙銷金頭頸中明珠流光,倉促之間帶走的保命財物,此時倒成了惹人眼的東西。

宋敬堂在鄉間這些日子,倒比在宋家這許多年知道的俗事都要多,這些日子在山上也見識了難民如何爭食,人已受難,卻還能為著一碗稀粥大打出手,此間船上一個女子一個孩子,這女子身上還帶著許多珠寶。

他心裏覺出不妥,正不知如何是好,那女人喝了兩口清水,先道:“壯士相救,感念不盡,願以明珠金釵相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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